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>我及笄那天,雪很大,他叼着根草靠在门边看我:“丑丫头,嫁不出去可别哭鼻子。”

>我反手把绣球砸他脸上:“那你娶啊!”

>他突然敛了笑:“认真的?”

>后来他替我收拾了所有烂桃花,却在我大婚前夜撬开窗棂:“你当年的话,还作不作数?”

大盛朝的承德十七年,腊月十八。

雪下得正紧,鹅毛似的,纷纷扬扬,将青瓦朱檐的沈府罩在一片素净的银白里。廊下的丫鬟仆妇们脚步匆匆,脸上却都带着喜气,今日是府上嫡出大**沈知意的及笄礼。

暖阁里,炭火烧得噼啪作响,熏笼里暖香袅袅。

沈知意端坐在菱花镜前,看着镜中映出的人影。乌发如云,已被全福夫人一丝不苟地挽成了端庄的垂鬟分肖髻,插上了一支赤金点翠衔珠凤簪,流苏垂下,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摇曳。眉不描而黛,唇不点而朱,原本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庞,在这样郑重的发式点缀下,竟也透出了几分陌生的、属于少女的明丽。

她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,这发髻梳得紧,扯得头皮发麻。还有身上这身新裁的樱草色绣折枝玉兰的襦裙,腰身收得恰到好处,却也让她不敢像平日那般肆意动作。

“姑娘,时辰快到了,该去前厅了。”贴身丫鬟春桃在一旁小声提醒,语气里是按捺不住的兴奋。

沈知意“嗯”了一声,深吸了口气,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,刚站起身,眼角余光就瞥见洞开的房门外,那抄手游廊的柱子旁,懒洋洋地倚着一个人。

那人一身玄色窄袖骑射服,肩头落了些许未化的雪花,身形高挑劲瘦。他嘴里漫不经心地叼着根枯黄的草茎,双手环胸,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边。廊下的风卷着雪沫子拂过他额前几缕墨色的碎发,露出一双总是显得过分清醒又带着点儿惫懒的黑眸。

是宋砚。

她那个从小一起厮混到大,吵过、打过、互相坑害过无数回的“青梅竹马”。

一见到他,沈知意心头那点因为及笄礼而生出的、刚冒头的紧张和怅惘,瞬间被一股更熟悉的火气取代。她提起裙摆,几步走到门口,瞪着他:“宋砚,你鬼鬼祟祟躲在这儿做什么?”

宋砚将嘴里的草茎拿下来,在指尖随意转着,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慢悠悠地扫了一遍,最后定格在她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和那支显眼的凤簪上,嘴角一勾,那抹惯有的、带着点儿嘲弄的笑意又浮了上来。

“啧,”他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,“打扮成这样,差点没认出来。丑丫头,总算有点姑娘家的样子了。”

沈知意心头火起,就知道从他嘴里听不到半句好话!她磨了磨后槽牙:“不会说话就闭嘴!没人当你是哑巴!”

宋砚浑不在意地耸耸肩,往前凑近了一步,带着一身从外面带来的清冽寒气,压低了些声音,语气里的戏谑更浓:“我是好心提醒你,及笄了,就意味着能议亲了。就你这爆竹性子,针线女红一塌糊涂,除了跟我打架手熟,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?啧,真替你发愁,可别到时候嫁不出去,一个人躲起来哭鼻子。”

他这话说得又欠又戳心窝子。

沈知意气得脸颊泛红,胸脯微微起伏。她左右一看,旁边石阶上放着个小丫鬟们之前玩耍忘了收的、用来充数的旧绣球,颜色半新不旧,滚着些尘土。

几乎是下意识的,她弯腰一把抄起那个绣球,想也不想,铆足了劲儿就朝着那张可恶的俊脸狠狠砸了过去!

“宋砚你个乌鸦嘴!我要是嫁不出去——”绣球带着风声,精准地砸向目标,沈知意气得口不择言,后半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,“那你娶啊!”

“啪”一声轻响,绣球砸在宋砚的胸口,力道不轻,然后滚落在地,沾上了更多的雪水泥渍。

周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。

廊下路过的一个小丫鬟惊得捂住了嘴,春桃也瞪大了眼睛。

宋砚脸上的笑意,就在那一瞬间,消失了。

他缓缓站直了身体,不再倚靠廊柱。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睨着她的黑眸,此刻沉静下来,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,牢牢锁住她因怒气而格外明亮的眼睛。

雪花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,又被他轻轻眨掉。他沉默地看着她,看了有好几息那么长,长到沈知意心头那股无名火都被这诡异的寂静浇熄了大半,只剩下些许不自在和……一丝慌乱。

他这是……生气了?不至于吧?他们平时互相扔东西的时候还少吗?比这过分的都有。

就在沈知意琢磨着是不是该说点什么挽回一下场面,或者干脆继续吵下去的时候,宋砚开口了。

他的声音不高,甚至比平时还要低沉几分,褪去了所有的玩笑和戏谑,清晰无比地敲在她的耳膜上:

“沈知意,”他连名带姓地叫她,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,“你刚才的话,是认真的?”

沈知意愣住了。

她看着宋砚那双过于专注的眼睛,里面映着她有些无措的身影。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,脸颊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。她……她就是气急了随口那么一说,跟他斗嘴斗惯了,什么狠话没撂过?可从未见过他这般反应。

这让她怎么答?

承认是认真的?可她根本不是啊!至少……不完全是?

否认?那岂不是显得她怕了他,刚才是在***?

正当她心乱如麻,张了张嘴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的时候,前厅方向传来了母亲身边林嬷嬷带着笑意的催促声:“大**,及笄礼就要开始了,夫人让您快些过去呢!”

这声音如同救星。

沈知意猛地回过神,几乎是逃避般地移开了与宋砚对视的目光,胡乱地应了一声:“就来!”

她不敢再看宋砚,提着裙子,几乎是落荒而逃,脚步凌乱地朝着前厅走去。春桃连忙小跑着跟上。

走过拐角时,她终究没忍住,悄悄回头瞥了一眼。

漫天飞雪中,宋砚还站在原地,玄色的身影在素白的世界里显得格外挺拔孤峭。他微微垂着头,看着地上那个滚脏了的绣球,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。

只有那句话,和他方才异常认真的眼神,反复在她脑海里回响,搅得她心绪不宁。

前厅里宾客盈门,笑语喧阗,庄重而喜庆的及笄礼正按部就班地进行。赞者唱诵,正宾加簪,父母训诫……一道道流程下来,沈知意表现得端庄得体,唇边始终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,仿佛方才廊下那场突兀的冲突从未发生。

唯有在俯身行礼时,眼角余光总能捕捉到宾客席中,那道玄色的身影。他不知何时也进来了,安静地坐在角落,目光似乎……一直落在她的方向。

沈知意感觉那目光如有实质,让她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跳,又悄悄乱了几拍。

礼成后,宾客们移步花厅用宴。沈知意被一**好的世家**们围住,说着恭喜和打趣的话。

“知意,今日之后,提亲的人怕是要踏破沈家门槛了吧?”吏部尚书家的千金掩嘴轻笑。

“是呀是呀,不知将来是哪家儿郎有这等福气?”另一个**妹附和道。

沈知意面上笑着应付,心里却莫名地有些烦躁。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男宾那边,搜寻着那个身影,却发现宋砚的座位不知何时已经空了。

他人呢?

直到宴席接近尾声,也再没见到宋砚出现。

沈知意借口更衣,带着春桃悄悄离了席。刚走到连接前后院的月亮门处,就听见两个小丫鬟躲在假山后低声嚼舌根。

“……瞧见没?宋家公子刚才离席的时候,脸色难看得紧呢!”

“可不是么?礼才刚成就走了,招呼都没跟老爷夫人打一个,真是失礼……”

“我好像听见,他出去的时候,在二门那儿跟小厮说,要去京郊大营?这大雪天的,去那儿做什么?”

“谁知道呢,这位爷的脾气,向来古怪……”

沈知意的脚步顿住了。

京郊大营?这么冷的天,这么大的雪,他去那里做什么?

她想起他离开时那双沉静得过分眼睛,还有那句“认真的?”,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,说不清是什么滋味。

他……不会是把她那句气话,当真了吧?

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,就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住她的心。

可是,就算当真了,他又为什么要跑去京郊大营?是生气了?还是……别的什么?

纷飞的雪幕中,似乎再看不到那抹玄色身影,只余下他离去时那句意味不明的问话,和此刻空荡荡的座位,在她心里投下了一片挥之不去的疑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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