跨年夜的钟声，在城市的上空准时敲响。
“十、九、八……”
电视里，传来主持人激昂的倒数声。
窗外，是此起彼伏的烟花炸响，绚烂的光芒一瞬间照亮了沈念略显苍白的脸。
她一个人坐在冰冷的沙发上，看着满桌早已凉透的饭菜。
这是她和姜辰结婚的第三年。
往年的今天，他们会和婆婆王秀兰一起，包饺子，看晚会，其乐融融。
可今年，只有她自己。
姜辰说，公司有重要的年会，必须参加。
婆婆说，她去老姐妹家打几圈麻将，晚点回来。
沈念垂下眼，拿起手机，屏幕上还停留在和姜辰的聊天界面。
最后一条消息是她半小时前发的。
【老公，什么时候回来？菜都凉了。】
没有回复。
她又点开他的朋友圈。
最新一条是十分钟前更新的。
一张九宫格照片，定位在城郊最火的那个网红温泉山庄。
照片里，一群年轻男女笑得灿烂，姜辰站在C位，手臂亲昵地揽着一个娇小的女孩。
女孩笑靥如花，脑袋微微靠在他的肩上，手里还举着两根仙女棒。
配文是：“新的一年，和最重要的人一起。”
沈念的指尖，死死地扣进了掌心。
最重要的人。
那个女孩，她认识。
姜辰口中，那个“从小一起长大、比亲妹妹还亲”的林晚晚。
哈。
好一个亲妹妹。
会有亲妹妹在跨年夜挽着“哥哥”的手臂，在温泉山庄彻夜狂欢吗？
会有亲妹妹让“哥哥”抛下家里的妻子，陪她看第一场烟花吗？
沈念只觉得一阵灭顶的寒意，从四肢百骸涌上来，让她浑身发抖。
胃里也跟着翻江倒海，一阵恶心。
就在这时，手机**尖锐地响起，打破了满室的死寂。
是一个陌生号码。
沈念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喉间的哽咽，划开接听。
“喂，您好。”
电话那头，是一个冷静又公式化的男声。
“请问是王秀兰女士的家属吗？”
沈念的心猛地一沉。
“我是她儿媳，请问有什么事吗？”
“这里是市一院急诊中心，王秀兰女士半小时前在城东路口发生严重车祸，目前正在抢救。”
“请您和您的家人立刻过来一趟。”
轰——
沈念的脑子像被炸开了一样，瞬间一片空白。
车祸？
抢救？
怎么会……
婆婆出门前还笑着说，要给她赢个开门红回来。
“……好，我们马上到！”
她的声音都在发颤。
挂断电话，她立刻拨给姜辰。
一遍。
无人接听。
两遍。
依旧无人接听。
沈念不死心，切换到微信，直接拨了语音通话过去。
这一次，响了很久，就在她以为又要自动挂断时，终于被接通了。
背景音嘈杂无比，满是年轻人的嬉笑和尖叫。
姜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。
“干嘛？不是说了我在开年会吗？这么点事都等不及？”
沈念握着手机的手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年会？
他还在撒谎！
她强忍着戳穿他的冲动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“姜辰，妈……妈出车祸了，现在在市一院抢救，你快回来！”
电话那头，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。
随即，沈念听到了林晚晚那娇滴滴的声音，不大不小，刚好能传过来。
“阿辰，谁啊？这么晚了还打电话催你，真烦人。”
姜辰立刻压低了声音，似乎是捂住了话筒，但沈念还是听到了。
“没事，一个骚扰电话。”
骚扰电话。
沈念的心，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，疼得无法呼吸。
他的母亲，生死未卜。
在他口中，竟然只是一个骚-扰-电-话。
几秒后，姜辰的声音才重新清晰起来。
“行了，我知道了，你先过去看看。我这边年会走不开，很重要，结束了马上就来。”
“嘟…嘟…嘟…”
电话**脆利落地挂断了。
沈念怔怔地看着已经黑掉的屏幕，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。
走不开？
陪你的好妹妹跨年，比你亲生母亲的命还重要吗？
无边的愤怒和绝望，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。
她再也忍不住，冲进卫生间，对着马桶吐了个天昏地地。
什么都没吐出来，只有酸涩的胆汁。
她才想起，自己已经怀孕七周了。
这个消息，她本想在零点钟声敲响时，作为新年礼物告诉姜辰和婆婆。
现在看来，多么可笑。
沈念擦掉嘴角的狼狈，用冷水狠狠泼了自己几把脸。
镜子里的女人，脸色惨白，眼神空洞。
不行。
不能倒下。
婆婆还在等她。
她抓起外套和车钥匙，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家门。
深夜的街道，空旷又寒冷。
沈念将油门踩到底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。
快一点。
再快一点。
赶到医院时，急救室的红灯依然亮着。
走廊里空无一人，只有她急促的脚步声和心跳声。
她冲到护士站，声音嘶哑。
“护士，我……我是王秀兰的家属，她怎么样了？”
护士抬头看了她一眼，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。
“医生还在抢救，你去那边等着吧。”
等待，是世界上最漫长的酷刑。
每一分，每一秒，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。
沈念靠着冰冷的墙壁，缓缓滑坐到地上。
她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姜辰的电话。
关机。
关机。
还是关机。
她又点开林晚晚的朋友圈。
五分钟前，又更新了一条。
是一段视频。
漫天绚烂的烟花下，姜辰正从背后抱着林晚晚，两人一起对着镜头比心，笑得无比甜蜜。
视频的最后，姜辰低头，在林晚晚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。
沈念的眼前，一阵阵发黑。
原来，他挂断她的电话，关掉手机，就是为了不错过和“好妹妹”的亲吻。
原来，他母亲的生死，都抵不过他“好妹妹”的一个笑容。
沈念笑了。
无声地，凄厉地，笑着笑着，眼泪就掉了下来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急救室的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
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，摘下口罩，脸上满是疲惫和遗憾。
沈念猛地站起来，冲了过去。
“医生，我婆婆她……”
医生看着她，轻轻摇了摇头。
“对不起，我们尽力了。”
“患者失血过多，送来的时候已经……”
后面的话，沈念一个字都听不清了。
她的世界，在这一刻，彻底崩塌。
寂静的走廊里，只有医生那句冰冷而最终的宣判，在无限回荡。
“死亡时间，零点三十七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