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特意加重了“灵活”两个字，目光淡淡地扫过李茂。

李茂混迹商场多年，瞬间就捕捉到了这“灵活”背后的潜台词——快进，快出，最好能短时间内看到“惊人”的回报，或者……惊人的亏损。他立刻心领神会，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：“明白！厉总放心！我们一定为厉太太量身定制最‘灵活’的投资方案！保证让厉太太满意！”

“很好。”厉承烬微微颔首，似乎很满意他的识趣，“具体操作，周谨会和你对接。记住，要‘快’。”

“是是是！一定快！马上办！”李茂点头如捣蒜。

“另外，”厉承烬话锋一转，语气依旧平淡，却让李茂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悬了起来，“听说你们在扶持一个叫‘言初画廊’的小机构？”

李茂心里咯噔一下，裴言初？厉总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了？他不敢隐瞒，连忙点头：“是，是有一家，规模不大，但……还算有点特色。”他硬着头皮给裴言初贴金。

“特色？”厉承烬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、近乎嘲讽的弧度，“我看过资料，经营状况堪忧，负债率很高。这种高风险项目，也放进扶持计划？”

李茂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。他摸不准厉承烬对裴言初的态度，是单纯看不上，还是……另有所指？他只能含糊地应着：“是是是，厉总慧眼！我们……我们也是想多给年轻人一些机会……”

“机会，要给值得的人。”厉承烬打断他，声音冷了几分，“鼎峰的钱，不是大风刮来的。这种明显资不抵债、随时可能暴雷的项目，立刻从计划里剔除。所有已经投入的扶持资金，启动紧急追回程序。该走的法务流程，一步都不能少。”

李茂彻底懵了。剔除？追回资金？这……这不是要把裴言初往死里整吗？他那小破画廊，全靠鼎峰这点钱吊着命呢！一旦抽贷，立刻就得破产清算！

“厉总，这……这会不会太……”李茂试图挣扎一下，毕竟裴言初那边，他也收了不少“好处”。

“太什么？”厉承烬抬眼，目光如实质的冰锥，瞬间刺穿了李茂那点小心思，“李总，你在质疑我的决定？还是觉得，鼎峰的风险控制，可以形同虚设？”

“不敢！绝对不敢！”李茂吓得魂飞魄散，立刻表态，“厉总您说得对！是我疏忽！我马上办！立刻启动追回程序！言初画廊，立刻剔除！”

“嗯。”厉承烬收回目光，重新拿起一份文件，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，“去吧。苏弥的投资，和言初画廊的追债，两件事，我都要看到‘效率’。”

“是！厉总！我马上去办！”李茂如蒙大赦，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出了办公室，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。

几天后，言初画廊。

裴言初像一头困兽，在装修精致却空荡冷清的画廊里焦躁地踱步。手机被他死死攥在手里，屏幕上是李茂的号码，他一遍遍地拨打，听筒里传来的永远是“您拨打的用户正忙”。

完了。

一切都完了。

就在昨天，鼎峰资本的法务部突然发来措辞严厉的律师函，要求言初画廊在三个工作日内，连本带息归还之前所有的“扶持资金”，总计一千五百万！理由是“项目风险评估未达标，存在重大财务风险”。

紧接着，他画廊的几个所谓“签约艺术家”，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发来解约通知，甚至有人直接卷走了几幅价值不菲的待售作品。

更让他如坠冰窟的是，他名下的所有银行账户，包括苏弥给他转钱的那个离岸账户，全部被冻结了！他尝试用苏弥给他的信用卡支付一笔小额货款，也显示交易失败！

他成了身无分文、负债累累的穷光蛋！而且，催债的律师函已经送到了画廊门口。

“李茂！接电话啊！**！”裴言初对着无人接听的手机低吼，英俊的脸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。他猛地想起什么，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，颤抖着手指拨通了苏弥的号码。

电话响了几声，终于被接起。

“言初？”苏弥的声音传来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……疏离？

“弥弥！救我！”裴言初的声音带着哭腔，所有的风度荡然无存，“鼎峰要收回所有投资！我的账户全被冻结了！他们逼我还一千五百万！我……我拿什么还啊！还有那些艺术家也跑了！我完了！弥弥，只有你能救我了！”
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。苏弥的声音带着点为难：“言初……我……我这边也遇到点麻烦。我的卡……都被冻结了，手里能动用的现金不多。”

“冻结？你的卡也被冻结了？”裴言初如遭雷击，一股寒意瞬间从头顶凉到脚底。苏弥的卡也被冻结了？这绝对不是巧合！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——厉承烬！一定是他！他知道了！

“弥弥！是不是……是不是厉承烬他……”裴言初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
“你别瞎想！”苏弥立刻打断他，语气有些急促，“承烬说了，是银行系统升级！他已经在处理了！而且……”她的声音忽然又带上了一丝兴奋，“言初，告诉你个好消息！承烬帮我介绍了一个特别好的投资项目！鼎峰的那个‘艺术扶持计划’！保底收益，他亲自打的招呼！我把手里能动的钱都投进去了！等赚了钱，你的困难不就解决了吗？”

“什么？！”裴言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直冲头顶，“你……你把钱投进了鼎峰的计划？鼎峰现在正在逼我还债！他们自己都要完蛋了！李茂那个王八蛋现在连我电话都不敢接！弥弥，你被骗了！那是陷阱！是厉承烬的陷阱！”

“裴言初！”苏弥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被冒犯的怒意，“你胡说什么！承烬是我丈夫！他怎么会害我？他是在帮我赚钱！倒是你，自己经营不善出了问题，就胡乱猜疑别人？我看你是被债务逼疯了吧！”

“我没有疯！弥弥你清醒一点！”裴言初急得几乎要跳起来，“厉承烬他肯定什么都知道了！他在报复我们！他冻结我们的账户，让鼎峰逼债，现在又骗你把最后的钱投进去！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！弥弥，你听我的，快把钱撤出来！现在还来得及！”

“够了！”苏弥厉声喝止，语气冰冷而失望，“裴言初，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！自己无能，还要诋毁承烬！我投进去的钱，是我的事！不用你管！你的债务，你自己想办法解决！别再来烦我！”

“弥弥！苏弥！你听我说……”裴言初对着手机绝望地嘶喊。

“嘟…嘟…嘟…”

回应他的，只有冰冷的忙音。

裴言初握着被挂断的手机，浑身冰冷，如坠冰窟。画廊里死一般的寂静，只有他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声。他看着四周那些曾经象征着他“艺术梦想”和“光明前途”的画作和雕塑，此刻只觉得它们像一个个巨大的、嘲讽的墓碑。

完了。

苏弥这棵摇钱树，也靠不住了。她不仅不信他，还把最后的钱，亲手送进了厉承烬为她挖好的坟墓里。

厉承烬……

裴言初靠着冰冷的墙壁，缓缓滑坐到地上，眼神空洞，充满了刻骨的恐惧和绝望。那个男人，他到底要做什么？他到底……知道了多少？

绞索，已经无声无息地套上了他们的脖子，正在一点点收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