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檐下的晨光1978年的春天，青瓦巷的晨光总是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。

六岁的林秀娟扒着自家斑驳的木门，看巷口卖豆腐脑的张大爷推着铁皮车走过，

车轱辘压过青石板的声响，混着“豆腐脑嘞——咸香带卤”的吆喝，

在巷子里绕了三圈才散去。“娟儿，别扒门，进来吃早饭。”娘的声音从里屋传来，

带着刚蒸好的玉米面窝头的香气。秀娟蹦蹦跳跳地跑进去，八仙桌上摆着两个窝头，

一碗咸菜，还有娘特意给她留的半个白面馒头。爹已经扛着锄头下地了，

临走前在她头顶揉了揉，说：“乖囡，等秋收了，给你买麦芽糖。”秀娟的家在青瓦巷中段，

是两间青砖瓦房，院子里栽着一棵老槐树，每到夏天就枝繁叶茂，树荫能铺满大半个院子。

娘是个利落的妇人，平日里除了操持家务，还会纳鞋底、绣鞋垫，

攒够了就拿去镇上的杂货铺换些油盐钱。秀娟最喜欢蹲在娘身边，看她手里的针线翻飞，

把粗布鞋底绣上细碎的梅花。“娘，镇上是什么样子的？”秀娟咬着白面馒头，

含糊不清地问。娘停下手里的活，擦了擦额角的汗：“镇上有高楼，有电灯，

还有卖花布的铺子。等你再大些，娘带你去赶庙会。”秀娟把这话记在了心里，

每天盼着自己快点长大。她的童年，就像青瓦巷的青石板路，平凡而踏实。

巷子里的邻居们都很熟络，张家的奶奶会给她塞块糖，

李家的哥哥会带着她去巷口的小河沟摸鱼，王家的婶子织了新布，

会剪一小块给她做个小荷包。七岁那年，秀娟背着娘用粗布缝制的书包，走进了巷口的小学。

学校是一间旧祠堂改建的，只有两个老师，教着四个年级的学生。秀娟坐在教室里，

看着黑板上老师写的字，心里充满了好奇。她学得很认真，每天放学回家，

都会先把作业写完，再帮娘喂猪、挑水。爹总是很晚才回家，身上带着泥土的腥味。

他话不多，却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秀娟。有一次，爹从镇上回来，

手里攥着一根用红绳系着的塑料发卡，上面嵌着一颗亮晶晶的假宝石。“给你的，

”爹的声音有些沙哑，“看别的小姑娘都戴。”秀娟把发卡别在头发上，

跑到镜子前照了又照，心里甜滋滋的。那是她童年最珍贵的礼物，一直珍藏了很多年。

小学五年级的时候，巷子里来了一位新知青，叫陈明亮。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，

戴着一副黑框眼镜，说话温文尔雅。陈明亮被安排住在巷尾的空房子里，

平日里在公社的田里干活，晚上就会在煤油灯下看书。秀娟常常在放学路上遇到他，

他会笑着跟她打招呼，有时还会问她学习上的事。秀娟很佩服他，觉得他懂得真多。有一次，

她看到陈明亮在看一本厚厚的书，封面上写着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，

就好奇地问：“这本书好看吗？”陈明亮把书递给她：“你可以拿去看看，很励志的。

”秀娟接过书，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。那是她第一次接触课外读物，晚上躲在被窝里，

借着煤油灯的光，一页一页地读着。保尔·柯察金的故事深深打动了她，

让她明白了什么是坚持，什么是理想。从那以后，秀娟经常去找陈明亮借书看。

陈明亮也很乐意把书借给她，还会跟她讨论书中的情节。在陈明亮的影响下，

秀娟对外面的世界有了更多的向往，她希望自己将来也能像陈明亮一样，读很多书，

去更远的地方。1985年，秀娟初中毕业。那年夏天，陈明亮考上了省城的大学，

要离开青瓦巷了。临走前，他把那本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送给了秀娟，

还在扉页上写了一句话：“愿你像保尔一样，勇敢地面对生活。”秀娟握着书，

看着陈明亮远去的背影，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。她知道，自己的人生，

或许不会像保尔那样波澜壮阔，但她会记住陈明亮的话，好好生活。初中毕业后，

秀娟没有继续读高中。娘的身体不好，家里需要人照顾，爹一个人下地干活太辛苦。

秀娟决定留在家里，帮着爹娘操持家务、下地干活。每天天不亮，秀娟就起床了。

她先去井边挑水，把水缸灌满，然后做饭、喂猪，再跟着爹去地里干活。

地里的活儿又苦又累，夏天顶着烈日，冬天冒着寒风，秀娟的皮肤被晒得黝黑，

手上也磨出了厚厚的茧子，但她从来没有抱怨过。娘看着她辛苦的样子，

心里很心疼：“娟儿，是娘拖累了你。”秀娟握着娘的手：“娘，我不苦。能陪着你和爹，

我心里踏实。”闲暇的时候，秀娟还是会看书。陈明亮送给她的那本书，她已经翻了很多遍，

书页都有些泛黄了。她还会从镇上的书店里租书看，无论是小说、散文，还是科普读物，

她都看得津津有味。看书的时候，她会暂时忘记地里的辛苦，沉浸在书的世界里。

1988年，秀娟二十岁。这一年，青瓦巷里发生了一件大事——李家的哥哥要结婚了。

李家的哥哥比秀娟大五岁，从小就对她很好。他结婚那天，巷子里张灯结彩，热闹非凡。

秀娟看着穿着新嫁衣的新娘，心里有些羡慕，又有些茫然。她不知道自己的缘分，

会在什么时候到来。婚礼过后没多久，媒婆就找上了门。媒婆给秀娟介绍的是邻村的王建国，

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。王建国比秀娟大三岁，家里有三间瓦房，还有几亩好地。

媒婆说：“建国是个踏实人，对你肯定好。你们俩要是成了，日子肯定能过得红火。

”爹娘都觉得王建国不错，劝秀娟见见。秀娟心里有些犹豫，但看着爹娘期盼的眼神，

她还是点了点头。第一次见面是在镇上的茶馆里。王建国穿着一件新做的蓝布衬衫，

头发梳得整整齐齐，看起来有些拘谨。他话不多，问一句答一句，脸上总是带着憨厚的笑容。

秀娟看着他，觉得他就像青瓦巷的青石板路一样，平凡而可靠。两人见了几次面，

彼此印象都还不错。王建国对秀娟很好，每次见面都会给她带些小礼物，有时是一串糖葫芦，

有时是一块花布。秀娟也觉得王建国是个值得托付的人。1989年的冬天，

秀娟和王建国结婚了。婚礼没有李家哥哥那么热闹，但也办得简单而温馨。

娘给她缝了一床厚厚的棉被，爹给她买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。秀娟穿着红嫁衣，

坐在王建国的自行车后座上，离开了生活了二十一年的青瓦巷。坐在自行车上，

秀娟回头望了望青瓦巷的方向，心里有些不舍，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。她知道，

自己的人生，将在一个新的地方，开始新的篇章。

第二章田埂上的烟火王建国的家在邻村王家湾，是一个比青瓦巷更偏僻的村子。

村子里大多是土坯房，只有少数几家盖了青砖瓦房。秀娟和王建国的家，

就是那少数几家之一。刚嫁过来的时候，秀娟有些不习惯。王家湾的人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，

她有时候听不懂；这里的生活习惯也和青瓦巷有些不一样，比如这里的人喜欢吃面食，

而她从小吃惯了米饭。但王建国对她很好，什么都顺着她，婆婆也待她像亲女儿一样，

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。秀娟很快就适应了王家湾的生活。她和王建国一起下地干活，

一起操持家务。王建国是个勤快人，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下地，晚上很晚才回家。秀娟心疼他，

每天都会把饭菜做好，等他回来一起吃。1990年的秋天，秀娟怀孕了。

这个消息让全家人都很高兴。婆婆不让她下地干活了，让她在家里好好养胎。秀娟闲不住，

还是会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，比如做饭、洗衣、缝补衣服。王建国更是把她当成了宝贝，

每天都会给她买些好吃的，还会陪着她在村子里散步。晚上，他会坐在床边，

给她讲村子里的趣事，或者听她讲青瓦巷的故事。秀娟觉得，这样的日子虽然平凡，

但很幸福。1991年的夏天，秀娟生下了一个女儿，取名叫王婷婷。女儿的出生，

给这个小家庭带来了更多的欢乐。秀娟看着女儿**的小脸，心里充满了母爱。

她每天精心照顾着女儿，喂奶、换尿布、哄睡觉，虽然很累，但心里很满足。

王建国更加努力地干活了，他想给秀娟和女儿更好的生活。他不仅种着家里的几亩地，

还在农闲的时候去镇上的工地打工。工地上的活儿很累，每天要干十几个小时，

但他从来没有抱怨过。每次从工地回来，他都会给女儿带些小玩具，

给秀娟带些她喜欢吃的东西。婷婷慢慢长大了，变得活泼可爱。她像秀娟小时候一样，

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。每天放学回家，她都会缠着秀娟给她讲故事。

秀娟就给她讲保尔·柯察金的故事，讲青瓦巷的故事，讲她和王建国的故事。1996年，

婷婷五岁了。这一年，村里通了公路，也通了电灯。看着家里亮堂堂的电灯，

秀娟心里感慨万千。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，在煤油灯下看书的日子。她觉得，

日子越来越好了。这一年，王建国在镇上的工地找到了一份长期的工作，虽然辛苦，

但工资比以前高了不少。秀娟也在村里的小学找了一份代课老师的工作，

教一年级的语文和数学。秀娟很喜欢这份工作。她觉得，能把自己学到的知识教给孩子们，

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。她对孩子们很有耐心，每天都会认真备课、讲课，批改作业到很晚。

孩子们也很喜欢她，都愿意听她讲课。日子一天天过去，秀娟和王建国的生活越来越红火。

他们盖起了两层小楼，买了电视机、洗衣机、冰箱等家用电器。婷婷也越来越懂事，

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。2000年，婷婷九岁了。这一年，青瓦巷要拆迁了。

秀娟听到这个消息，心里很不是滋味。她带着婷婷回到了青瓦巷，

想再看看自己生活了二十一年的地方。青瓦巷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热闹了，

很多邻居都已经搬走了。秀娟的老家还在，只是已经破旧不堪。院子里的老槐树还在，

枝繁叶茂，就像她小时候一样。她带着婷婷在老槐树下拍照，

给她讲自己小时候在青瓦巷的故事。“娘，这里好旧啊。”婷婷看着破旧的房子，忍不住说。

秀娟摸了摸婷婷的头：“这里虽然旧，但却是娘长大的地方，有娘很多美好的回忆。

”离开青瓦巷的时候，秀娟回头望了望那熟悉的青瓦和砖墙，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。她知道，

那个陪伴她长大的青瓦巷，再也回不去了。回到王家湾，秀娟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了王建国。

王建国抱着她说：“别难过，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，在哪里都能过得幸福。

”秀娟点了点头。她知道，王建国说得对。幸福不是取决于住在哪里，

而是取决于和谁在一起。她有疼爱她的丈夫，有可爱懂事的女儿，还有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，

这样的生活，已经很幸福了。2003年，婷婷十二岁，上初中了。初中离村子很远，

需要住校。婷婷第一次离开家，秀娟很担心她。送婷婷去学校的那天，她千叮咛万嘱咐，

让婷婷在学校里好好照顾自己，好好学习。婷婷抱着秀娟：“娘，你放心吧，

我会照顾好自己的。我会好好学习，将来考上大学，带你去外面的世界看看。

”秀娟看着女儿懂事的样子，心里既欣慰又不舍。她知道，女儿长大了，

总有一天会离开自己，去追寻自己的梦想。婷婷在学校里很努力，学习成绩一直很好。

每次放假回家，她都会把自己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讲给秀娟和王建国听。

秀娟和王建国也为她感到骄傲。2006年，婷婷十五岁，上高中了。

高中的学习压力更大了，婷婷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。但她每天都会给家里打电话，报平安，

跟秀娟和王建国分享自己在学校里的事情。这一年，王建国在工地干活的时候，

不小心从架子上摔了下来，腿骨折了。秀娟听到这个消息，吓得魂都没了。她赶紧赶到医院，

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王建国，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。王建国安慰她说：“别担心，医生说没事，

养几个月就好了。”秀娟知道，王建国是不想让她担心。工地上的活儿那么危险，

他为了这个家，真是太辛苦了。在王建国养伤的日子里，秀娟既要照顾他，又要去学校上课，

还要担心婷婷的学习和生活，每天忙得焦头烂额。但她从来没有抱怨过，她觉得，

这是她作为妻子和母亲应该做的。婷婷知道父亲受伤的消息后，请假回来看望他。

她看着父亲打着石膏的腿，心里很心疼。她对王建国说：“爹，你以后别去工地干活了，

太危险了。我长大了，我可以赚钱养你们。”王建国笑着说：“傻孩子，爹没事。

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，将来考上好大学，找一份好工作，爹就放心了。

”在秀娟的精心照顾下，王建国的腿慢慢好了起来。但他再也不能去工地干活了，

只能在家里干点轻松的活儿。秀娟的工资成了家里的主要收入来源。

日子虽然比以前紧张了一些，但秀娟和王建国还是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。他们互相扶持，

互相鼓励，一起面对生活中的困难。2009年，婷婷十八岁，参加了高考。她考得很好，

考上了省城的一所重点大学。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，全家人都很高兴。

秀娟看着录取通知书，心里百感交集。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梦想，

想起了陈明亮送给她的那本书，想起了婷婷小时候说过的话。她知道，

女儿实现了她没有实现的梦想。送婷婷去省城上大学的那天，秀娟和王建国一起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