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关上的声音，像是给外面的惨剧画上了句号。

但加油站里的寂静，比刚才更加沉重。

我能感觉到十几道目光钉在我背上，像针一样。

没有人说话，只有柴油发电机低沉的轰鸣，和外面隐约传来的、已经渐渐微弱的咀嚼声。

我继续拆空气滤清器。

螺丝生锈了，需要用力。扳手和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，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

“你……”

一个声音终于打破了沉默。

嘶哑，颤抖，带着某种压抑不住的愤怒。

我停下手，但没有回头。

“你杀了她。”

声音更近了。

我转过头。

是那个寸头男。

按照众人所说他叫***，李婉的男朋友。

之前在门口犹豫要不要开门的三人之一。

他站在离我五米远的地方，脸色铁青，眼睛通红，握着钢管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在发抖。

“你杀了小婉。”他重复着，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，“**把她踹出去……喂了怪物……”

加油站里其他人开始骚动。

有人往角落里缩，有人站起来，有人眼神闪烁地看着我们。

我没有立刻回应，而是先把滤清器拆下来，看了看里面。

全堵死了，厚厚一层灰。

随手扔到一边，从工具架上找到个还算干净的布，开始擦手。

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***。

“我在跟你说话！！”

他咆哮着，往前跨了一大步，钢管抬起来指着我。

“你这个疯子！杀人犯！小婉只是想救人！她有什么错？！你就这么把她……”

“她没错。”

我打断他，把布扔回工具架。

***愣住了，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。

“她只是想救人。”我看着他，语气平静，“所以我给了她机会。让她亲自去救。有什么问题？”

“你！”

***噎住了，脸涨得通红。

“你这是狡辩！你明明知道外面有怪物！你这就是谋杀！”

“对。”我点头，“我谋杀了一个在密闭避难所里，试图道德绑架他人去送死，并且可能引来怪物威胁所有人安全的人。”

我顿了顿，补充道:

“而且成功了。”

***的呼吸变得粗重，胸口剧烈起伏。他死死瞪着我，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。

“强哥，冷静……”他身后一个戴着眼镜的瘦弱青年拉了拉他的袖子，低声劝。

但***甩开了他。

“冷静？！他杀了小婉！你让我冷静？！”

他猛地转头，瞪着加油站里的其他人。

“你们呢？！你们就看着？！这个疯子刚才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！下一个可能就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！”

这话起了作用。

人群开始骚动。

“***说得对……”角落里那个烧火的大妈小声说，“再怎么也不能杀人啊……”

“太可怕了……”中年妇女捂着嘴，眼神惊恐。

“我们得做点什么……”另一个年轻男人站起来，手里也拿着根棍子，站到了***身边。

三个人了。

然后是第四个，一个一直沉默的秃顶中年人，犹豫了一下，也走了过去。

四个人，面对我一个人。

***有了底气，声音更大:“看到没有？！大家都不傻！你这种冷血的畜生，根本不配待在这里！你现在就滚出去！否则……”

“否则什么？”

我打断他，终于转过身，正面面对他们。

***一滞，但很快又强硬起来。

“否则我们就替小婉报仇！替所有可能被你害死的人除掉祸害！”

“报仇。”我重复这个词，觉得有点好笑，“为那个试图让所有人开门送死的人报仇？”

“她是为了救人！”

“那你们刚才为什么不跟她一起出去救？”

我反问。

“你们四个，刚才就在门口。手里有武器。为什么不冲出去展现你们的正义感？”

四个人同时语塞。

***的脸从铁青转为猪肝色。

“那……那不一样！”戴眼镜的青年试图辩解，“当时情况不明，我们不能贸然……”

“那现在情况明了了？”

我打断他。

“外面有两只正在进食的怪物，距离门口不到五十米。”

“我现在开门出去，生还概率无限接近于零。你们要我滚出去，本质上和把我踹出去喂怪物有什么区别？”

“你……你这是强词夺理！”***吼道，“小婉没有要你去死！她只是希望你救人！”

“所以她用道德绑架逼迫我去冒险，和她亲自冒险，你选了前者。”

我看着他，“这说明什么？说明在你心里，她的命比我的命重要，我就该死？既然如此……”

我往前一步。

“我凭什么要照顾你的情绪？”

***被我问得后退了半步，但随即恼羞成怒，举起钢管。

“少他妈废话！今天你必须给个交代！要么你自己滚，要么我们……”

“你们怎么样？”我又往前走了一步，距离他不到三米，“四个人一起上？把我打一顿？还是也把我踹出去？”

我的声音很平静，但平静里有一种让空气都凝固的东西。

***握着钢管的手开始出汗。他身后的三个人也在犹豫，互相交换着眼色。

他们不敢。

我看出来了。

刚才不敢对抗怪物，现在也不敢真的动手。他们只敢站在安全的距离，用语言施压，用人数壮胆。

一旦发现对方不按套路出牌，就开始心虚。

这是末日里最常见的一种人。

懦弱，自私，但偏偏喜欢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责别人。仿佛只要骂得够大声，自己就真的成了正义的一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