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，柳扶音来了。

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裙子，没戴任何首饰。

脸上带着一丝病容，看着就让人心疼。

她就是这样，永远一副柔弱无辜的样子。

前世，我就是被她这副样子骗了。

以为她是个需要我保护的妹妹。

“知鸢姐姐，你身体好些了吗？”

她走到我面前，想拉我的手。

我侧身躲开了。

她的手停在半空，有点尴尬。

“姐姐？”

我淡淡地看着她。

“我没事。表妹有事？”

我的语气很疏离。

和以前那个对她掏心掏肺的我，完全不一样。

柳扶音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。

但很快，她又恢复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。

“我……我听说，你罚了云珠？”

“她跪在院子里，太阳这么大，我怕她身子受不住。”

“是我罚的。”

我没解释。

“表妹是来替她求情的？”

柳扶音咬着嘴唇。

“云珠虽然有错，但罪不至此吧……”

“罪不至此？”

我笑了。

“她偷我的钱，买金镯子戴，这是小错。”

“那要是以后，她偷我的丹药，我的法器，甚至，偷我的命呢？”

“表妹觉得，那时候再罚，还来得及吗？”

我的话，像一把刀子。

句句扎在柳扶音的心上。

因为前世，云珠就是这么做的。

而背后指使她的人，就是柳扶音。

柳扶音的脸白了白。

“姐姐，你……你怎么会这么想……”

“云珠不是那样的人。”

“是不是，你我说了不算。”

我走到窗边，推开窗户。

午后的风吹进来，带着花园里花草的香气。

很舒服。

“扶音，你寄居在我家，我一直当你是亲妹妹。”

“但我们谢家的事，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手。”

我的声音不大。

但每一个字，都像石头一样砸在柳扶音的耳朵里。

她愣住了。

大概是从没想过，我会对她说出“外人”这两个字。

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。

“姐姐，我……我只是关心你……”

“我不需要。”

我转过身，看着她。

“你如果真的关心我，就该知道，我最讨厌别人质疑我的决定。”

“回去吧。以后我的院子，没有我的允许，不要随便进来。”

这是逐客令。

毫不留情。

柳扶音的眼泪，终于掉了下来。

晶莹剔透，跟珍珠似的。

换做以前，我早就心疼得不行了。

可现在，我看着只觉得恶心。

她捂着嘴，哭着跑了出去。

我知道，她肯定会去找萧玄哭诉。

正好。

我也想见见他。

果然，没过多久，就有下人来报。

说三皇子萧玄，来探望我了。

我换了一身衣服。

选了一件最素净的青色长裙。

没化妆，脸色看着有些苍白。

就是要这个效果。

在前厅见到萧玄时，他正站在一幅山水画前。

背影挺拔，像一棵松。

前世，我就是被这个背影迷住了。

觉得他就算穿着最普通的布衣，也比那些王孙公子高贵。

现在看来，不过是个衣冠禽兽。

他听见脚步声，转过身来。

看到我，他的眼睛亮了一下。

那种眼神，我太熟悉了。

欣喜，惊艳，还有一丝隐藏很深的……算计。

“知鸢，你来了。”

他朝我走过来。

身上有淡淡的龙涎香，是他最喜欢的味道。

“殿下。”

我微微屈膝，行了个礼。

动作标准，但透着一股生分。

萧玄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。

“知鸢，我们之间，何须如此多礼。”

他想来扶我。

我又一次，不动声色地躲开了。

“殿下是贵客，礼不可废。”

我站直身体，和他保持着三步的距离。

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，带着审视。

“听说，你病了？现在感觉如何？”

“劳殿下挂心，已经好多了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

他顿了顿，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。

我们之间的气氛，很僵硬。

这不正常。

以前，我见到他，总是像只小鸟一样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。

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。

“知鸢。”

他终于忍不住了。

“你今天，好像有些不一样。”

“是吗？”

我抬起眼，直视着他。

他的眼睛很好看，深邃得像一潭湖水。

前世，我就是溺死在这潭水里的。

我看着他的眼睛，一字一句地说。

“可能是因为，我想明白了一些事。”

“什么事？”

“我想明白，有些人，有些事，不值得。”

我说这话的时候，眼神很平静。

没有怨恨，没有愤怒。

就是那种，大彻大悟后的平静。

萧玄的心，咯噔一下。

他从我的眼神里，看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。

那是一种……看透了一切的冷漠。

让他觉得非常不安。

他突然笑了。

“知鸢，你又在说胡话了。”

“是不是扶音惹你生气了？她就是个小孩子脾气，你别跟她计较。”

他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到了柳扶音身上。

以为我还是那个会为了争风吃醋，跟他闹别扭的小姑娘。

“与她无关。”

我说。

“是我自己的问题。”

我看着他，忽然问了一句。

“殿下，你喜欢我什么？”

萧玄愣住了。

这个问题，我以前问过无数次。

每一次，他都会温柔地抱着我，说喜欢我的一切。

喜欢我的善良，我的天真，我的才华。

但这一次，他迟疑了。

因为我的眼神，太锐利了。

像一把刀，能剖开他所有伪装。

他看着我的眼睛。

看着我这张和柳扶音有七分像的脸。

鬼使神差地，他说了一句。

“我喜欢……你的眼睛。”

我笑了。

笑得有些悲凉。

果然。

从始至终，他喜欢的，都只是这双像柳扶音的眼睛。

他看着我的时候，看到的，从来都不是我。

“是吗？”

我轻声说。

“可惜，我自己，却很讨厌这双眼睛。”

说完，我不再看他。

转身，就往外走。

“殿下，我身体不适，就不多陪了。”

萧玄站在原地，看着我的背影。

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，越来越强烈。

他觉得，有什么东西，已经彻底失控了。

他想抓住。

却发现，连一丝边角都够不着了。